鄉村的河流

鄉村的河流大抵是這樣的，在我的印象里已定格為一道美麗的風景，那是好多年以前的記憶了。那時的我初初走上自謀生計的人生旅程，被分派到離城市約20多公里的地方端起鄉政府的飯碗當差度日。那條鄉村的河流就橫在鄉政府的前面，環繞著鄉政府及附近的村莊涓涓地流過，似乎成了一條人們均熟視無睹的河流。然而就是這條不大也不小的河流，卻在我的人生旅途上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跡。

那是極其普通而令人充滿無限遐想的河流。因此，在那時宛若一株暮春里綻放的杜鵑，紅艷且熱情地點綴在往昔年青而又沖動幼稚的時光里，我們三五個成群的年輕人，被城市招干錄用以后而端起國家的飯碗，成為自食其力的工薪簇。那時候的鄉政府還處于城網改造的邊緣地帶，沒有架通電路，白天里我們年青人以服從鄉領導的安排部署為天職，各自風風火火地沿著鄉村的河流，爬山涉水下村去當差。偶爾我們迷路之際，就望一望這條鄉村河流的流向，當徘徊猶豫的目光停留在那玉綢般的白帶河水，沿山谷縫隙間飛泄而下之時，我們便宛若一只迷途糕羊找到了回家的道路，鄉村的河流便成了我們的向導，成了牧童暮歸的腳步，成了牛兒叮嚀的無限延伸，農民耕作的激情，無論是轟轟烈烈的春耕大忙季節，抑或是春華秋實的金秋收獲年代，那些土著的莊稼人凝視著河里的水流急緩，均能預知本年度雨水的漲落情況，而推測來年的耕作情況，這條環繞村莊淌過的河流成了莊稼人的晴雨表。成了他們企盼來年五谷豐登的瞭望塔，抑或是舉手投足間都牽牽連連的母親河。

忙完了一天活兒的農人，便沿著這條鄉村的河流，尋找那些葳蕤鮮嫩的野菜或草兒喂養牲畜。在鄉政府謀取生計的那些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活潑得像田野里蹦蹦跳跳的小兔子，浪漫得如同三月里粉紅色的桃花。在晚餐畢了之際，便挪開腳步悠哉樂哉地順著這條鄉村的河流，消遣那些飽含憧憬和少女懷春一樣的曼妙時光。在我平平淡淡的人生閱歷里，漫步在這條鄉村的河流，均能把那解不開的憂愁和那放不下的矛盾一一化解在奔流不息的河水里。再回首時，正值豆蔻年華的我失戀了，熱戀中的 “愛情鳥”嫌我工作地點離城市太遠，就在一個花好月圓的中秋之夜狠心地拋棄了我。從此我心靈的曠野，便刮起惱人而又無奈的秋風，對城市的認識亦蒙上了一層驅逐不散的陰霾。悶悶不樂的我懷著一腔的惆悵而回鄉下上班。時常獨自忙里偷閑地沿著鄉間的小徑，來到這鄉村的河畔，聆聽鳥兒啁啾的叫聲，混雜著河水潺潺的流淌。依偎在那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柏楊樹下，觀看鄉下頑童酣暢淋漓地下河撈魚摸蝦的嬉戲，那爽朗的笑聲夾雜著河里泥土的芳香，讓人身心愉悅。莫名的憂愁、煩惱便像長了翅膀似的，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有時駐足在鄉村的河畔，觀察樹枝上歡奔亂跳的鳥兒在唧唧喳喳的鳴叫，嘴里銜著食物哺育雛兒的情景也是一種超值的享受。君不見，一只小巧玲瓏的鳥兒翩躚向其巢窩飛來，嘴里含著它千辛萬苦找來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攀撫到它們精心醞造的鳥巢前，以一種母親博大慈愛的姿態，傳遞著愛意滿上枝頭的信息，那可愛的小小鳥心有靈犀一點通，隨即以快捷靈巧的動作伸出那乳嗅未干的腦袋，去給母親哺育與關愛，只見小家伙搖晃著腦殼伸長脖子，以嗷嗷待哺神態，把食物細嚼慢咽了下去，之后哼哼嘰嘰地露出一副滿意的神態。目睹此物此景你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人類母親與嬰兒的關系，你會身不由已地贊美偉大的母愛精神，你的思想你的身軀便從一位觀賞家角度，倏然被母性溫暖的靈魂滋化了許多，那種冷漠僵硬的性格，便隨著鳥兒的生活習性而得到升華，此時的你還有什么煩惱呢？即使有，也就像“問君能有幾多愁，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那樣，被“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的境界所覆蓋淹沒。

鄉村的小河不像喧嘯城市的人造環境河流那樣，設計師為了修飾其美麗，而失去了鬼斧神工自然天成的韻味，被時髦的人群和現代文明摧殘得世俗十足，鄉野的河流有的是那原生態的流淌，這對于我們這些勞累了一天的青年男女，似乎成了郁悶的消融所，尤其是在夏天，我們鄉機關的男青年梳理得帥氣蓬勃，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均能在這里尋找到自己休閑娛樂的時光，河畔間天南海北的調侃更是別有一番風趣，一位頗具調侃實力的男人指著河邊的一棵柏楊樹說，你瞧河邊有一條狗在啃食骨頭，作了一幅對聯。那位被人們送綽號稱為 “排骨”的小伙子便從牙縫里迅速喊出：“水流東坡詩，狗啃和尚骨”的句子。話音剛落便惹得在場的人捧腹大笑，我們便會醒悟道，這個玩世不恭的家伙被人賣了還去給人家數票子。令人笑掉大牙的往事歷歷在目，有一回，我們鄉機單位里一位衣著鮮艷的漂亮妹妹，穿著款式較為新潮的連衣裙，突然被河邊的一蓬雜木荊棘剮了個正著，一名號稱憐香惜玉的護花使者聞訊后，手疾眼快地拽起那位俏佳人，殊不知急于脫身的美人，卻將連衣裙扯了一個通花照亮的口子，那晶瑩剔透雪白如玉的肌膚也便一下閃亮了出來，暴露無遺。使者在不經意間讓眾人數落了一句，還想玩一個英雄救美喲，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間”。那個被救起的妙齡女郎再三牢騷：別尋開心了，人家都淪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你們還在這里瞎扯淡。一邊說一邊將扯爛的衣裳，用纖纖玉指迫不急待地掩蔽起來，那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像春風里沙沙作響的柏楊樹葉，搖落在花開花落的歲月深處。

??！鄉村河流令人深情向往。當你閑遐之余，躑躕在這條鄉村的河流邊吟頌咀嚼哪一句名言或唐詩宋詞之際，疲憊的身心也隨著河畔的清風拂面，而進入空靈的意境。有時候，你的視野里出現一簇盛開得火熱的野花，那純天然的郁香溫馨地提醒你漫游的腳步走得太遠了，該止步回去了，你才恍然大悟地擼一下袖子看一看表，方知時間不早了，此時的你如果放眼河里，一抹夕陽已把那清澈的流水渲染成紅光流彩的景致，透過那飄緲的霧靄，你方能依稀看到那浣洗衣物的農家婦女，端著拾綴得整整潔潔洗凈的衣物，沐浴著夕陽的余暉邁出了回家的腳步。一陣微風襲來，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氣息攜夾著浣衣女迷離的體香，向你的那貪婪的鼻翼撲了過來，一天的勞碌和奔波均融在這悠長而汩汩流淌的河流里，暨擦肩而過人背影里。隨及你收緊了腳步，昂起頭向那漸行漸近的鄉政府大樓眺望，一叢叢柏楊樹早已探出了那蓊蓊蔥蔥的枝桿，將那愈來愈糢糊的蒼穹肢解得破破碎碎，樹梢上已響起了嘰嘰喳喳鳥鳴聲，那是倦鳥歸巢的叫聲，一群群鳥兒趕在太陽落山之前，馱著夕陽的斜暉將一天的勞作和收獲捎回了家。你會情不自禁地被一種情緒所滲透，先前的那種“閑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的閑情逸致已蕩然無存，那種歸心似箭的步伐變得愈來愈輕快了。

上燈了，桔紅色的燭光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昏暈燈光牽引著我們暮歸的腳步，行進在這清風習習的河畔上，不遠處隱隱約約的笑聲和歌聲，漸漸地被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所淹沒，一桿香煙的功夫，我們的腳步便抵達了鄉政府駐地。躺在松軟的床鋪上，睡意漫漫彌散開來覆蓋了腦子里的雜念和疲憊。窗外的淙淙流水呢喃著清風明月，陪伴著我們沉沉地睡去。鄉村河流的潺潺流水聲敲響他那美妙的琴鍵，仿佛是母親那悠揚的搖籃曲催眠著我們香甜的睡夢，迎來了一個又一個旭日東升的早晨，至今回想那條鄉村的河流叫人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