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在城市的腳步

漆黑的夜如同少女遲來的心事，著一襲墨色馨香的連衣裙，款款地等待夜來香的迷離芬芳，氳氤著夜來斕珊的緒語。我獨自躊躇在城市里，將莫名的惆悵和低語排遣在這暮靄的落寞里。驀然間，烏蒙山城街道上的燈亮了，仿佛山野間提著燈籠徜徉的熒火蟲，穿梭在山嵐彌漫的夜色中，將夜暮籠罩的消息遺失在寂寞而又彷徨的人群里。好久沒有一個人趁著夜色，沐浴著橘紅色的街燈，躊躇在晚風吹拂，霓虹燈閃爍之城市氛圍里，回顧自已近來的得與失，觸摸自己情感生活里的點點滴滴，在別人的眼神中感覺自己行走的方向，這種于我而言鮮為人知的獨處是瀟灑的。

這樣靜默地躊躇在山塢城市的天地里，與其說是漫步不如說是讓窒息和忙碌心扉，得以閑暇和松懈。我愛群居也愛獨處，以這種方式漫步在城市邊沿，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不去想，也便覺得悠閑自在了。單位和朋友間的人和事，宛若藕斷絲連的糾纏葷繞在我的腦際，讓我咀嚼著“世事洞達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奧妙。特立獨行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欲壑難填地讓靈魂游弋在城市的暮靄里。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地便抵達了海樓路上的水底公園，舉目眺望公園旁蓊蓊郁郁的樹，有香樟樹，有緬桂樹，間或也有幾株垂柳樹婆婆娑娑地點綴在波光瀲艷的湖水邊，這里是Y城政府新建的最大公園，公園布局錯落有致，加之假山、樓臺亭軒、湖水、綠樹巧奪天工，是城里人納涼休閑、漫步游耍的理想處所。絡繹不絕的人群衣著各種時髦的服飾，像翩躚的蝴蝶一樣點綴在湖邊，夢幻般地點燃夜的陶醉及低語。他們中有耳鬢斯磨的熱戀情人，有花季年齡的少女吟唱著北宋詞人李清照“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憧憬著她們幸福美滿的愛情生活。也有稚嫩的兒童拽著母親的衣袂，遙望夜空中系著彩燈飛翔的風箏叫喚：好看得很的風箏喲！目睹身旁來來往往的行人，各自揮灑自如地陶醉在他們釀造的樂趣里。而我有什么呢？成天忙于上下班，接送小孩的公式化生活里，有時還遭遇妻子不可理喻的譏諷和嘲弄。我感覺我不是自己，而是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人，心的流動和思想的困惑，像浮于水面的油珠子搖晃不定。像在山風中瑟縮顫動的谷草，難以撫正自身影子。

以這樣的心境徜徉在茫茫的人海中，以這樣的腳步躊躇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從而揚起生活的風帆。我是一個行者，漠然地行走在人生這條悠遠又長的道路上，感覺到不是自己的腳在行走，而是心靈背負著沉重的責任在行走，人間沒有后悔藥賣，既然選擇了遠方，腳磨破了干脆讓荊棘染成杜鵑，心在遠方志就在遠方。既然選擇了婚姻，就要義不容辭地擔負起對家庭負責的義務，大丈夫行走在天地間，要于逆境中磨礪自已的毅力，要在順境中把握自已的方向。

不經意間我抬頭凝眸公園里的景致。一草一木總是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搖曳著寒來暑往的旗幡。此時正值深秋之際，花兒凋零了昔日夢幻般的容顏，翠綠的植物已脫去年青的盛裝，駐足于波光漪漣的湖邊感喟，往昔如歌似水的年華，已無法挽回年輕時的心語。我只是悵惘地欣賞著眼前繁花如夢的風景，卻不能撿拾那一年陶醉于此的情感繾綣。那是怎樣的心境??！鳥翔長空，魚游淺底，小草春睡初醒之際，便醞釀著新綠的夢囈，將溫馨的愛意染綠了湖畔，風兒俏騷著頭滿地兒的打轉，將遺失在春風里的馨悅點燃。我那時手里正捧讀著徐志摩膾炙人口的詩篇《再別康橋》，詩中描述了一幅幅流動的畫面，構成了一處處美妙的意境，細致入微地將詩人對康橋的愛戀，對眼前的無可奈何的離愁表現得真摯、雋永，激勵著我對理想主義生活的無限向往。我正處于詩情蘊味的臆想和往事如歌的遐想之際，倏地，一枝櫻花的樹桿探出頭來，擋住了我的去路，將我似夢非夢的思緒，阻隔在塵埃落盡繁花如煙的現實中，此值，櫻花早已凋零新枝夢囈的花絮，剩下光溜溜的莖干將暮色的霧靄散漫。我的心也循著櫻花樹繁華落盡的樹桿，去懷想那縹緲朦朧的新悅。櫻花是懂得愛的。許多詩人和學者都賦予其優美而雋永的詩句，周恩來總理曾這樣描寫過：櫻花紅陌上，楊柳綠池邊；燕子聲聲里，相思又一年……我懷揣著櫻花般的心情躊躇于公園的曲幽小徑上，任憑思緒的觸角匍匐在城市大街小巷的沸騰中而浮想聯翩。

腳下的路曲曲折折，有平坦有坎坷，通通皆在城市人的革履下，磨蹭為縱橫交錯的生存法則，形形色色的人以不同的姿態行走城市的道路上，張羅著他們各自的生計，經營著自己認定為瓜熟蒂落的人生，搭建著千姿百態的人生舞臺。我呢？我的生活來源就是那定量的薪水，在機關當差，其實很辛苦。不像有些人認為的那樣，一杯茶水喝到底，一份報紙看一天。開宗明義即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鑒于斯，我將機關工作理解為水和島的關系，水總是圍繞著島轉的，對于我們這些蕓蕓眾生中的普通老百姓來說，要學習水的忍性，要有水的執著與忍性，否則，遇見的諸多瑣事是要吃虧的。嘆而觀止，我是以水而自稱的，琢磨著島的意圖在行走，憧憬著我這股涓涓溪流，能否縮短與島距離，與島融為一體，欣賞到島上的燦爛風光，在島的點撥和指引下鑄就人生輝煌。

忽然就想到我童年的城市生活，那一段拮據的歲月里，我家僅僅依靠國家那有限的購糧卷吃糧度日。大抵系油暈欠缺的原故罷，我那時的肚子餓得相當快，時常因好動的天性，感到腹內空空，饑腸轆轆。但幼年童貞不變的性情，仍然驅動著我醉心于小溪溝里撈魚摸蝦的生活。獨自躲避慈母的目光，溜到河邊洗澡戲鬧，匯同年長的娃娃們放風箏、織網捕麻雀，在悠哉樂哉的童趣里，品嘗光陰的滋味和舔噬苦澀歲月的惆悵。童年是那樣的率真和純潔，如今的我早已決別了幼年時代無憂無慮的生活。驀然回首，我的童年宛若山野里的一股風，攜挾著泥土的芬芳和純凈的天籟馨香撲面吹來，讓人深深地感受到歲月是一把無型的雕刻刀，逐漸將你光鮮亮麗額頭，雕琢上縷縷的魚尾紋，讓你在舉手投足間品讀歲月的殘酷和人生的無奈。

躊躇在秋高氣爽的傍晚街頭。街燈悄然無聲地照明了絢麗的街市。我收緊回家的腳步，緩緩勒索野馬般遐想的韁繩，回到燦爛的現實中來。我時常駐足在自己苦心經營的家里，透過鋼筋鑄就的防盜網觀察外面的人和事，獨自咀嚼大文學家錢仲書的長篇小說《圍城》所詮釋的人生真諦：“城外的人想進來，城里的人想出去”，讓許多人與人之間的恩恩怨怨、瓜葛糾紛，找到一個解脫的托詞。下意識地間，兀自行走的腳步抵達了家門口，秋雨拋灑過的地面，粘貼著一張泥垢模糊了的宣傳單，上面依稀可辨一行醒目的字跡——人生就像一場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在乎的是沿途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心情。我認為，以此來解釋我躊躇在城市的腳步是貼切的。